戀戀阿里山(原創)

淩晨四時半。阿里山。夜霧彌漫。

紅色小火車,徐徐行駛著。空氣微涼,樹枝在窗玻璃上,留下一幅幅奇特的剪影。車廂內,明亮且靜謐,大家都期盼著不久後的“日出盛景”。

五時四十五分,當一道耀眼的金光,迅速穿破雲層。鳳凰涅槃般,仿佛天堂的聖火,驟然降臨到人間。相比西子灣日出海天相連的壯麗,阿里山的日出則更顯神聖、唯美。身後,一樹樹櫻花正璨然盛開。微風浸潤著第一縷晨光,淺粉色的羽翼溫婉且輕盈,演繹著“秒速五釐米”的夢幻華爾滋。露水映照著花瓣,花瓣擁抱向藍天。浩浩蒼穹間,金光萬丈,恍若畫中游。

先前的濃霧早已散去,一行人沿著驛站旁的山路,悠悠然地欣賞著阿里山的全貌。層巒疊嶂的小山峰,如同蔥翠連綿的波浪,嬌憨地撲面而來。據帶隊的導遊介紹,此地的樹種十分豐富,從亞熱帶的闊葉林到寒帶的針葉林皆而有之,包含了相思樹、楓樹、鐵衫、冷衫等等。一級一級石階,一座又一座小木橋,這裏的森林無邊無際,這裏的風景也是豐富多彩:一會兒是“楊柳花飄雪”的浪漫風情,一會兒是“千岩萬壑春風暖”的閒適清雅,一會兒似是靈光乍現般,也會短暫地出現“滾滾長江東逝水”的磅礴氣魄。小小的阿里山,就像一個變換自如的萬花筒,精緻地描繪出一幅幅格調迥異的畫卷。

路經澄澈的姊妹潭,便行至到山林的深處,濃密的枝葉近乎遮蔽陽光。這時,一幢斑駁老舊的房屋,漸漸進入我們的視野:磚瓦縫隙裏佈滿了苔蘚,茂盛的青蔓爬滿了半面牆體。至於窗框和門框,在常年的風吹日曬下,早已腐朽且鏽跡斑斑。屋簷下,叢生的亂草中,一隻只花盆泥頭泥腦,無比局促地擠在一起。那一朵朵金燦燦的小野花,盛開得嬌羞又惶惑。淒清、雜亂、孤寂,這是一座被遺棄的老宅。

靜立緊閉的門前,我不禁遙想:二三十年前,這裏曾否生活著幸福的一家?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黃昏的炊煙飄飄,餐桌上的煤油燈,閃爍著柔和、溫熱的光。兒女繞膝的童稚歡笑,在山谷和星空回蕩,融合進一閃一閃的、點點螢火中……“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,阿里山的少年壯如牛”,那一份不被商業化氣息浸染的淳樸和率真,而今安在哉?

再往前,繼續漫步,途徑一家農場。老闆長髮齊腰、笑顏如花,是一位土生土長的阿里山姑娘。她身著民族服飾,紅藍相間的上裝、黑色的裙子;繽紛的帽檐下,銀色的流蘇隨風晃動著,甚是嬌豔。她指向不遠處的園圃,用不太標準的國語介紹說:“那裏種了烏龍茶和高山茶,旁邊是我們的咖啡樹林。”我登上高處的小亭子,極目遠眺,果然,山間有一大片人工雕琢的痕跡,倒也並不唐突。茶樹和咖啡樹蔥郁又整齊,隨山勢自如起伏,“天人合一”的賞心悅目之感,油然而生。姑娘兩頰的紅暈久久未散,她誠摯地邀請我們去裏屋小憩。此外,還端來了剛剛煮好的、熱氣騰騰的咖啡。

一陣獨特的香氣縈繞鼻間,令人心醉神迷。早就聽聞阿里山的咖啡口碑極好,享有國際盛譽(因為生長在高海拔,空氣好,病蟲少)。待細細品嘗,清新、濃郁、醇美的口感,果然名不虛傳。“這是瑪翡咖啡喔,是我們鄒族語‘很好吃、很好喝’的意思。”她柔聲細語地說,嬌羞的神色難掩當地人的自豪。此時,夕陽西下,彩霞滿天。嫋嫋香氣中,靜坐於窗前,看萬山蔥郁、觀萬鳥歸林。心間的煩惱仿佛一掃而空,很有一番“也無風雨也無晴”的悠悠禪意。

曾聽說,“日出、雲海、晚霞、森林”被稱為“阿里山四景”。身臨其境後,我倒更留戀阿里山本身的風情。它沒有黃山雄偉,不及泰山壯闊,卻用自己獨一無二的溫婉、親切和平易近人,繪製出了一張無比精美的明信片。然而,乘車下山時,一路上人潮湧動、人聲喧嘩,刺破了應有的寧靜、和美。景色在身後飛速地退去,快樂的情愫亦在逐漸消散。驀然回首,我的心頭不禁漾起一絲淡淡的哀愁——

再見了,戀戀阿里山。

再見了,那終將逝去的靜好歲月。

(原創作品。作者:董玥 國立台南大學交換生,中日新报副刊專稿)